曉衡:記得我們的友誼是妳對我的微笑開始。

民國四十二年六月〈1953〉年署假,我們都是被政府從海外接回臺灣的小難民,送到彰化縣教育部特設國立員林實驗中學就讀,我早妳一個月到學校。

一個午后,當我從第四寢室出來,看到妳怯生生的獨自倚立在廊柱旁,我好奇的看着妳,妳却對我嫣然一笑,我也笑了,却不知如何和妳搭訕,而是拔起腿去洗了漱口杯,跑到茶桶倒了杯開水送到妳手上,兩人靦腆地相視傻笑;妳大方地告訴我:「我叫黃曉衡,從香港來的。」「我叫曹玉蘭,越南來的。」從此開始,焦不離孟,孟不焦,而同學們也因我們的姓,諢號我們黃蓋,曹操;可是我們却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,相知相惜近六十年。

是緣分吧,開學後我們同班,我們性情相近,在校園裡形影不離,情義相交,無私無我。

放寒暑假後,回到家裡見過親上,妳就廹不及待往松山我家跑,兩個不識愁滋味的少女,擠在我的小床上,天南地北高談闊論,談人生、談風月、談理想、談抱負、玩橋牌、至深夜不倦;我們去松山基隆河划船,妳音色具佳的歌聲在河面上飄盪。

我們頑皮地走在晃來晃去的吊橋上,嚇得兩人抱在一起不敢邁步,而哈哈大笑不已;我們去新公園探幽覽勝,學古人的風雅;去西門町看電影,逛大街;去指南宮爬山,去烏來看瀑布。然後我再跟妳到板橋國小妳家,我有幸加入妳們姐弟妹的行列同玩,同食,同寢,分享你們八位姐弟妹的和樂,擠在一張床上聽妳唱歌。

黄伯父調職新北投復興中學後,我繼續跟去攪擾,承伯父不嫌棄地邀請「曹玉蘭啦:妳來做我們家第九個孩子。」後來即使我們畢業後,各自就業、各處一方、成家、生子,各有各的生活,時空的距離却從不曾影嚮我們對彼此的關心和想念,而互通書信;甚而我們的情誼更擴展到我們的家人、延續到妳我的孩子們。

曉衡:妳秀外慧中,蕙質蘭心,能歌善演,多才多藝,是同學中的翹楚。妳是虔誠的天主教徒,又生性溫和善良,事親至孝,凡事設身處地為別人想,有正義重承諾。妳是天賦的領袖之材,大將之風,是弟妹的表率,我的模範,妳的一句鼓勵「天無絕人之路」,讓我起死回生。而妳常年的咳嗽使人心疼不已!

嗚呼!曉衡:妳忘了,年前我們相約一起過八十歲,怎麼妳就靜靜的走了,是啊!跟妳平時待人一樣體貼,凡是都不肯打攪朋友。我從去年大年三十就找妳,却再也見不着妳的聲影了,無奈何天不假年,老天何其不憫,正月初三子時悄悄地把妳帶走,妳可知道妳的離去,我有多不捨,心有多悲傷!

那支2892的電話我還能「喂!學長您好:曉衡呢?我要找曉衡。」親愛的曉衡!妳好走啊!去到那遙遠的地方,安息在伯父母的身邊,承歡膝下,妳的咳嗽當不药而癒。不久的某一天,我們在黃泉路上相會應相識?嗟夫!我寫這篇文和妳告別,痛徹心扉,淚和筆墨齊下而不能自己。嗚咽!曉衡啊!妳累了,好好的安息吧!

摯友 曹玉蘭  泣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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