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假道入越  轉運回台」

十萬大山,山勢險惡,層巒疊嶂高聳入雲,古木蒼天,是座深不見天日的蠻荒原始森林,瘴煙四起,人跡罕至,逃難的隊伍在崎嶇險峻的深山裡,曲折蜿蜒,項背相望,披星戴月不停息的趕路「走!」生怕落在隊伍的後面,被共軍追到了,抓了回去;更怕落了單,被那聞之使人毛骨悚然的「活捉着生面人」廣西土著逮住了,生吞活剝,吃了腦髓、挖走了心臟、把血淋淋的軀殼掛在路邊的樹上、那惨絕人寰的景像,讓人看得悚然心驚;還有毒蛇猛獸,随時在四週探頭探腦、虎視眈眈、視機而動。

所以每個人不分老幼殘疾,拖着破了皮的、流着鮮血的脚驚慌逃命,睏了閉着眼睛聽著腳步聲照走不誤。只因走得脚皮起了老繭、費盡了千辛萬苦的代價,目的是跟着黄杰將軍「假道入越,轉運回台」。這群浩然之士,忍着日曬雨淋百般的痛苦,艱辛地在十萬大山上,跟大自然博鬥,半個月晝夜不停息的急行軍,九死一生,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心,終於「山窮水盡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」於破曉時分,翻越過了艱險的十萬大山的主峰「公姆山」之麓,走出了險惡的十萬大山,到了廣西和越南的邊境地「隘店」。

中華民國三十八年〈1949〉十二月十三這一日,算是脫離了共產黨的追擊。這批借道回台灣的鬥士,倉倉惶惶群集在形勢險要的隘店關,不勝淒苦徬徨,悲嘆離家國更行更遠了。回首望祖國,仍是硝煙迷漫,砲火染紅了天際,隱約可聞的槍炮聲,震搣着流亡者的心,「故國不堪回首」的悲痛,大人們依依回望祖國,頻頻揮淚不止,而我的母親更是回首來路泣不成聲了!從此關山阻隔,再相見不知是何日了?

跨過那條中越兩國的國界線「隘谷」,就是異國的法屬越南邊界地「峙馬屯」。可是不幸的是,當我們襤褸垢面、又饑又渴、疲憊不堪地進入越南境地時,戍守邊界的法軍,不僅繳了黄杰將軍部隊的軍械,還強橫把我們身上所剩無幾的物品,全部收刮殆盡。幸好那本「珍寶、古文觀止」,對法軍來說是本天書,僥倖地跟着我們進入越南。而那飄着藍白紅條三色國旗的天空下,就是囚禁我們三年半的集中營。從今而後,「無限江山,別時容易見時難」了,只有在每位遊子夜夜枕上的夢中見了。

豫衡學子   弦歌異國

剛到越北茹毛飲血的蒙陽,張校長和師長們就以「學不可以已」,迫不及待怕荒廢學子們的課業,就在那剛完工、狹小、潮溼、空無一物、起居兼教室的茅草屋裡開課了。

先母將年僅高小的小哥,和初小不識多少字的我,送進了這所空無一物,沒有教材的「學校」,跟着大哥哥、大姐姐們席地而坐,讀書習字。甯長信老師捧着那本「珍寶、古文觀止」,站在屋中間,特選〈陋室銘〉;在無紙筆的窘困下,學子們聚精會神聆聽、跟着老師唸:「山不在高,有仙則名。水不在深,有龍則靈。」「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......。」

甯老師熟讀古書詩詞,更是歷史學家,憑着他的記憶,仔細精確的講解歴史與詩詞,使學子不致於太枯燥。而同學們在甯老師的諄諄教誨,旁徵博引中,也得到更多的知識。并且甯老師常命同學們熟背古文觀止裡的課文;惟望以古人的賢德,啓發學子們做人處事的道理,充實空乏的心靈。

三年半如囚犯式的生活中,夙夜匪懈,同學們相互提示背誦,並暗中較勁看誰背得多,最普通者能背三、四十篇,更甚者有同學能背八十課為最。也有端着一碗青菜淡飯,擊碗戲而歌之「長鋏歸來乎!食無魚!」因此先母更是日夜督促我,不得懈怠。

「古文觀止」至於我是啓蒙,在集中營裡就有如荒漠甘泉,對於豫衡人不啻是心靈的甘露,也是精神上的鞭策,生活中的娛樂。從學子們朗朗的書聲中,難友們枯稿的心靈,隨着孔子云:「何陋之有?」進入了「南陽諸葛盧,西蜀子雲亭」的境界,集中營裡有了文明,就能够「不戚戚於貪賤」了,而是「黄髮垂髫,並怡然自樂。」耕讀於「絕境中」雪白的沙灘上。......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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