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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民國三十八(1949)年,在廣西桂林過中秋節時,全家人吃團圓飯的餐桌上,七滿滿拉著我坐在他老的身邊,吃完這餐淒苦的「草草中秋薄酒嘗。」七滿滿就帶著我兄妹,在兵荒馬亂中,離開了祖國的大好河山。在流離的路上,怕遇到不可預知的情況,因此必須「叔侄分散隨軍竄。」由於先父曹潮是奉  蔣公手令留守潛伏敵後,負責湖、粵、桂剿共的特派員。

當時七滿滿發現柳州一帶的關口要道,都張貼緝捕我先父的各種相片。在情勢緊迫下,我七滿滿很急促,情非得已,含著滿眶眼淚,拉著我稚嫩的小手,怕我不能接受又怕我聽不懂,所以,一個字,一個字慢慢地告訢我:「我們必須分開走,不要告訴任何人妳姓曹,隨便姓什麼都可以,要不然妳大大(爸爸)就找不到我們了。不要怕,我和哥哥們就走在妳附近,有事情發生,我們馬上就會過來找妳,妳已經長大了,不能再靠家人保護妳,我知道妳很懂事。我走了,妳看,我就走在妳後面不遠的隊伍裏,這個小口袋妳背著,裏面有妳喜歡吃的東西,餓了就拿出來吃,,,。」這就是我們叔侄,第一次手拉手痛哭的開始。

我七滿滿是一位非常愛國、念家、重氣節、修身講禮義、感性率真的讀書人。即使身罹重症,奪走他老生命的「膽管癌。」躺在榮民總醫院的病床上,還忍著錐心刺骨的疼痛,撐著連抬手都乏力的病體,每日必自已或要我幫他老,整理服裝儀容。凡有來訪探病的同窗好友等,必起身整衣,打起精神正襟危坐,唯恐污穢之病身,嚇著了好朋友們的關心。從不對來訪的朋友們,投訴病魔加身的痛苦;還是以微弱的聲音,與之高談時事、國家政局大事,表達他老對主政者治理國事的偏差,和某些人事運用錯誤的不滿。對於家事他老更是放心不下;而使他老尤為懸念的,是我大嫂和三嫂兩房孤兒寡母,「家門不幸雙孤寡,怎不教人怛怛哀。」一直是他老寢食難安,掛在心裏的傷痛。而當他老病情危急時,我二哥運葳兄,陪著泣不成聲,年邁高齡,步履蹣跚的家母,踉踉蹌蹌撲倒在七滿滿的病壇前,嚎啕得聲淚俱下時;可憐七滿滿,聞聲從昏迷中,睜開無力的眼睛,看到為他老悲傷哀哭的是,和他老患難共生如母的四嫂,趕緊示意我扶他老坐起,無力地趴在病床上,兩手伏在被面上,和淚叩頭拜別他尊如母親的四嫂,口裏還斷續不成句,悲不成聲;喃喃道:「四嫂:我對不起您老,不能陪您老話家常了,我先走了,您老請保重。」竟而悲不能起!

民國八十一(1992)年十月十三日,下午五時五十四分,他老放開了抓著我的手,丟下了他老放不下人世間的一切,帶著我哀切的呼喚:「七滿滿:您走了我真的是無依靠的孤兒了!」他老在彌留中聞之,眼窩裏湧出兩顆牽掛的淚水,不捨地與世長辭了。

七嬸帶著長子春生及媳翠青,匍匐來台弔孝,請他老回家,安息在祖塋的墓園裏。

悲呼!一代忠良志士,我的七滿滿,解脫了病痛而西歸。而我何其悲傷又失慈顏,猶如幼時失怙般而無依、而徬彷。人海茫茫,誰解我孤子之悲涼?又誰能與我同哀?鳴咽!惟獨黯然而淒惶耳。祈七滿滿長眠祖塋,而含笑安然償宿願,是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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